耿洁专栏 | 姥姥

文+画 / McT市北第二公社长老&水彩社成员

耿洁

你还记得那句儿歌吗？“妈妈的妈妈叫姥姥～”

姥姥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位大家闺秀。实际上，姥姥在她们村里也的确算大家闺秀。姥姥出生在殷实的家庭里，她父亲在当时是方圆几里的大户人家，娶了好几房老婆，不知为什么就只有一个老婆生了孩子，其他的不是病死就是难产而死。

姥姥的母亲死的也很意外。因为当时世道不好，到处闹土匪，所以姥姥的父亲买了土枪，在村里组建了看村护院的“自卫队”。一日，她父亲坐在堂屋擦枪时不慎走火，将恰巧迈进屋里的老婆打中了，姥姥的母亲就这样在姥姥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。

姥姥是她父亲的掌中宝、独苗苗，所以很被娇惯。她父亲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，很想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儿子养。所以姥姥从小就被送去私塾，和男孩子一样学习。高小毕业后因继续上学必须要到县城里，离家太远，她父亲不放心，就这样，高小毕业的姥姥辍学在家里当起了大小姐——不过以高小的文化，姥姥在当时也已经算女秀才了。

到了婚配的年龄，姥姥的父亲就招来了好学上进但家境一般的我姥爷做了上门女婿。解放后，姥爷领着姥姥来到青岛工作，生育了六个孩子。

怀第六个孩子时，恰巧是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期，少粮缺吃，很多地方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。看着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，姥姥决定回老家投奔娘家人，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村子里亲戚朋友又多可以帮上忙，不至于在城里饿死。就这样，姥姥领着除了已上学的我妈妈以外的四个孩子，拖着身孕回了老家。这一回，就错过了好多机遇，这一回，也造就了姥姥平凡而知足常乐的一生。

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姥姥最喜欢戴着眼镜看书读报。姥姥明事理又有文化，左邻右舍有什么事儿都会去找姥姥拿主意。记得隔壁有个老奶奶经常和老伴吵架，唯一的女儿在北京，身边的儿媳妇又很厉害，老奶奶不识字，所以无论是女儿来信还是要给女儿写信都会去找姥姥帮忙；遇到和老伴、儿媳吵架时也会第一时间找到姥姥去诉苦。姥姥就是这位老奶奶的心理医生兼书信先生。那时我就觉得有文化有知识真好。姥姥接人待物与村子里其他女人不一样，包括穿着打扮也不像村里其他老太太那样不修边幅，邋里邋遢。那时太小还不懂“气质”一词的含义，也没听说过“气质”一词，只是单纯地觉得姥姥和别人不一样！
姥姥脾气很好，村子里只要家里有姑娘的都争着和姥姥攀亲家，给几个舅舅提亲。大概是他们知道女儿嫁到姥姥家，婆媳关系不用愁。姥姥的手特别巧，我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姥姥裁剪制做的。村里人有什么娶亲嫁女的也会上门来请姥姥做衣服。姥姥的盘扣技术非常高，新娘子结婚穿的棉袄、还有过年时我穿的棉袄上的花式盘扣都是姥姥亲手做的。

姥姥家屋后种了一颗很大的花椒树，屋前有两棵大香椿树。每年春天及花椒成熟时就会有好多村里我认识和不认识的舅舅、姨扛着梯子来我家掐香椿芽、摘花椒，姥姥总是热情接待，从无怨言，常跟人家说“想什么时候吃就过来自己剪，不用客气！”。        

也许是姥姥人缘太好的原因吧，我在村子里也很受大人的喜爱，很多人会在我姥姥面前夸我长得漂亮、聪明。哈哈～对于这些拍马屁的话，我也很受用。这些都无形中培养了我的优越感和无缘无故的自信心。

在我印象中，姥姥从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吵过架，村子里老老少少都很尊敬她。对于我这样的和男孩子一样神皮的主儿，无论我作成啥样，姥姥也从没打骂过我，我也没记得她给我讲过什么大道理，但我却越来越懂事。       
现在回想起来，我觉得在教育孩子方面，身教比言传更重要。教孩子学做人要比早早教几个字识几个数重要的多。大人的一言一行对孩子来讲就如同细细的春雨，润物细无声——但却是在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滋养。       
姥姥是一个乐观的人，遇到不好解决的棘手问题，她的口头禅就是“啊呀～天老爷爷来”。每当这时，我就会接姥姥一句“地老奶奶呀”，每次姥姥听到身边小小的我接的这句话，她就会笑起来，不开心的事儿就这样一笑而过。

7岁那年我被迫回到青岛上学，离开了天天相伴的姥姥。从那时我深深理解了什么是想念。在青岛的日子里，我最想念的就是姥姥，最盼望的就是放暑假——考完试后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姥姥身边。那时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，爸爸妈妈要找便车找熟人才能把我带回老家。每当爸爸告诉我“你收拾一下书包，明天有车送你回老家”时，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，那个激动会让我兴奋的满脸通红。但是我还不能在老爸面前表现的太高兴，因为一旦被老爸识破，他会紧跟着给我一顿长长“别忘了写作业、别忘了复习功课”等等的大训话。
出发前一晚，马上就要见到姥姥了，马上就要回到我自己家了的那种心情让我整宿失眠——只盼着太阳快点儿升起，盼着天快点儿亮，盼着爸爸妈妈赶紧把我送上车。通常搭乘的都是解放牌大货车，后面车篼里拉货，驾驶室里就是一个司机和我。早上五点半从青岛中山路出发，到下午一点才能到姥姥家。那时没有高速路，只有窄窄的柏油公路和乡村土路。在路上，我那个急呀，心早就飞回那个熟悉的、魂牵梦萦的村子里了，也因此更觉得车开的像乌龟爬。坐在副驾驶的我很想做点什么能让车开的快点，于是就双手用力的推着面前的挡风玻璃下的面板，越用力推我就感觉车跑的越快——每次我都这样暗地里帮着驾驶员一起齐心协力的开车回到村子里。
一下车，闻到田野里那熟悉的大粪香和村子里袅袅的炊烟味，我就知道我回来了，我到家了！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，跑进院子里的我会第一时间扑到姥姥怀里——我愉快的暑假生活就从姥姥满眼的笑里满溢出来了～

从姥姥那里我也第一次学会了什么是爱，深深体会到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。小时候我没有“死”的概念，以为家人不会离开我，姥姥永远会陪着我，我也不会长大，一切都是我认为的模样不会变。上学后，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身边的亲人会慢慢变老直到离开。那时我常常会梦到姥姥去世了，每次都会从梦里哭醒，我害怕极了，我怕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。所以，我每次回到姥姥身边都会给她买好多她喜欢吃的点心，会帮着姥姥做家务，有时姥姥数落我几句我也从不顶嘴，我不是不叛逆，我是不舍得顶撞姥姥，不舍得她生气！长大后工作了、结婚了，只要一放假我总是先回老家看姥姥，争取多陪陪她。姥姥是我的惦念——这大概就是爱吧，姥姥是我第一个深爱的人！        至今姥姥已经离开我快20年了，可是和姥姥在一起的日子却历历在目，就像发生在昨天。

有时我也会想，我自己也有女儿，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姥姥，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姥姥呢？

哈哈～我想好了，既然当不了辣妈我就当一个辣姥就是了。穿着时尚的衣服，怀揣着梦想和对生活的热爱，与我未来的小外孙一起成长，一起滑旱冰，一起画画，一起骑自行车。前提是要拉钩约定好人前不准叫我姥姥，这样容易把我叫老，只准称呼英文名字。哈哈～想想就美～

人是要有理想的，万一一不留神实现了呢，你说是吧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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